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鹅笼夫人传(清)周容
来源:阿弥陀经原文网作者:时间:2023-01-24 09:14:34
鹅笼夫人传(清)周容鹅笼夫人者[1],毗陵某氏女也[2]。幼时,父知女必贵,慎卜婿[3],得鹅笼文,即婿之。母曰:“家云何?”曰:“吾恃其文为家也[4]。”家果贫,数年犹不能展一礼[5]。
鹅笼夫人传(清)周容
鹅笼夫人者[1],毗陵某氏女也[2]。幼时,父知女必贵,慎卜婿[3],得鹅笼文,即婿之。母曰:“家云何?”曰:“吾恃其文为家也[4]。”家果贫,数年犹不能展一礼[5]。
妹许某,家故豪[6],遽行聘[7]。僮仆高帽束绦者将百人[8],筐篚亘里许[9]。媒簪花曳彩,嘿部署[10],次第充庭戺[11],锦绣、縠[12]、珠钏[13],金碧光照屋梁。门外雕鞍骏骑,起骄嘶声。宗戚压肩视,或且曰:“迺姊家何似矣[14]?”媪婢共围其妹,欢笑吃吃。夫人静坐治针䊂黹[15],无少异容。
一日,母出妹所聘币[16],裁为妹服,忽愠曰:“尔姊勿复望此也!身属布矣!”夫人闻之,即屏去丝帛[17],内外惟布。再数年,鹅笼益落魄[18]。夫人妹已结鸳鸯枕,大鼓吹,簇凤舆出阁去[19]。夫人静坐治针黹,无少异容。
壬子秋[20],鹅笼岁二十四,举于乡。夫人母谓已出意外,即鹅笼亦急告娶,夫人谓母曰:“总迟矣。’于是鹅笼愧而赴京。中两榜[21],俱第一人,名哄天下。南京兆闻状元贫[22],移公帑金代行聘[23],官吏奔走执事[24],宗戚媪婢间,视妹时加甚。夫人仍静坐治针黹,无少异容。
已而鹅笼奉特恩赐归,以命服娶[25]。抚、按使者已下及郡守[26],俱集驿庭候,鹅笼亲迎。自毗陵抵鹅笼家,绛纱并两岸数十里,县令角带出郊[27],伏道左。女子显荣,闻见夫有也。
十年为相,夫人常以礼规放佚[28],故鹅笼当时犹用寡过闻[29]。壬申,夫人卒于京邸[30],朝廷赐祭者七,遣官护丧归,敕有司营葬[31]。绋引日[32],公卿勋贯,尊幄鳞次[33],东郊如云。水陆南经二十余里,几筵相接。卒时语鹅笼曰:“地高坠重,公可休矣!妾不自如何故,以今日死为幸。”阅岁,鹅笼予告回里[34]。久之,复夤缘再相[35],纵淫恣乱政,赐死。
赞曰[36]:予至燕,闻鹅笼小帽青衫死古庙中,刑部锦衣诸官钥门,覆命去。尸挂三日,旨下始殓,牛车载柳棺出郭[37],无一视者。未死时,京师盛传“十子谣”,十子者,如叶子[38]、附子类[39]。
叶子戏初起,鹅笼笃好之,偕客斗,恒通曙。直宿内阁[40],辄携女子男妆入。予友徐心水时为侍御,尝语予曰:“鹅笼善啖附子,对客不去口,故面如红玉。”其贿也,厌银矣,以金;金厌矣,以珠,俗称金球俱亲之以子,故与在十子,余子予偶忘焉。鹅笼再相如此,知夫人卒时所言,固已窥其微也。呜呼!夫夫之得罪于国也[41],固先得罪于妇矣。
注释:
[1]鹅笼:据《续齐谐记》载,宜兴人许彦遇一书生脚痛,要求坐进许彦的鹅笼里,许彦让书生入笼,负之不觉重。周延儒,字玉绳,江苏宜兴人,崇祯时先后两次任首辅,后削职安置正阳门外古庙,赐自尽。这里鹅笼喻宜兴书生,借指周延儒。[2]毗陵:古县名,即江苏武进县。[3]卜:选择。[4]恃:依靠。[5]展:施行。一礼:古代婚姻成立的手续和仪式,有纳采、问名直至亲迎等六礼。[6]豪:奢侈。[7]行聘:送彩礼订婚。[8]绦(tāo):用丝编织的带子。[9]篚(fěi):盛物的竹器。亘(gèn):横贯,连绵。[10]嘿:同“默”,闭口不说话。[11]次第:转眼,顷刻。戺(shì):堂前阶旁所砌的斜石。[12]縠(hú):縠纱。[13]珠钏:珠宝首饰。钏,手镯。[14]迺:同“乃”,你。[15]针黹(zhǐ):做针线,刺绣。[16]币:礼物,财物。[17]屏(bǐng):除去。[18]落魄:失意,穷困。[19]凤舆:花轿。[20]壬子:万历四十年(1612)。[21]中两榜:会试、殿试皆考中。明万历四十一年,周延儒会试、殿试均为第一名。[22]南京兆:南京的京兆尹。[23]帑(tǎng):官府财库。[24]执事:担任工作,从事劳役。[25]命服:古代官员按其等级所穿着的衣服。[26]按:巡按。明代派监察御史分视各省区,考核吏治,称巡按。[27]角带:装束打扮。角,结发为饰。带,束衣带。[28]规:规劝,约束。放佚:放纵享乐。[29]用:以,因此。[30]邸:府第。[31]敕:命令。[32]绋引:牵引灵车的绳索。此指灵柩启程。[33]奠幄:举行祭奠的帷帐。鳞次:排列极多。[34]予告:准予休假。告,官吏请假回家称告归。[35]夤缘:凭借关系,进行钻营。[36]赞:评语。[37]牛车:谓不用马车。柳棺:柳木棺材,木材差。郭:在城的外围加筑一道城墙。[38]叶子:一种纸牌,可作为赌具。[39]附子:中药名。具有回阳袪寒等功效。[40]直宿:值夜班。内阁:官署名。入阁者多为尚书、侍郎,实际掌握宰相权力。[41]夫夫:第一个“夫”,发语词。第二个“夫”,丈夫。
这篇传记据说是影射明崇祯时宰相周延儒的,文中所述多与周延儒的事实相符。不论是否有所讽刺,这是上篇故事性强、情节生动的传奇文字,鹅笼夫妇的行为形成鲜明对照,揭示了骄奢必败的道理。